中國話劇史上,，有過一個響亮的名字和偶像級團(tuán)體：前者即弘一法師李叔同，后者便是他曾與幾位留日學(xué)生共同創(chuàng)辦的春柳社,。
春柳社,，1906年成立，排演的第一部話劇《茶花女》由李叔同“反串”女主,，第二部話劇《黑奴吁天錄》劇本改編自《湯姆叔叔的小屋》,，李叔同仍男扮女裝亮相。
具有先鋒審美的性別對調(diào)表演并非特例,，春柳社自創(chuàng)立以來,，便以破除呆板、狹窄的戲劇框架為旨,，不斷打探新形式和多元趣味,，使著名戲曲藝術(shù)家、當(dāng)時的春柳社成員歐陽予倩暗自寫下：“我的興趣就在這個時候漸漸地變了,?！?br /> 本文摘自歐陽予倩《自我演戲以來》，講述過去的“戲迷”往事,，也將一個時代的文藝思潮,，和一代人的藝術(shù)風(fēng)骨具象化，以緬先驅(qū),，以饗讀者,。
一、
試演《茶花女》
有一天聽說青年會開什么賑災(zāi)游藝會,，我和幾個同學(xué)去玩,，末了一個節(jié)目是《茶花女》，共兩幕,。
那演亞猛的是學(xué)政治的唐肯君（常州人）,，演亞猛父親的是美術(shù)學(xué)校西洋畫科的曾延年君（曾君字孝谷，號存吳,，成都人,，詩文字畫都有可觀,。目下還在成都辦市政報），飾配唐的姓孫,，北平人,，是個很漂亮而英文說得很流利的小伙子。
曾孝谷（1873～1937）,，中國早期話劇奠基人,，圖為他與李叔同（左）
至于那飾茶花女的，是早年在西湖師范學(xué)校教授美術(shù)和音樂的先生,，以后在C寺出家的弘一大師,。大師天津人，姓李名岸,，又名哀,，號叔同，小字息霜,，他和曾君是好朋友,，又是同學(xué)。關(guān)于他的事且按下不表,，只就《茶花女》而言,，他的扮相并不好，他的聲音也不甚美,，表情動作也難免生硬些,。他本來留著胡子的，那天還有王正廷君因為他犧牲了胡子,，特意在臺上報告給大眾知道,，我還記得他那天穿的是一件粉紅的西裝。
李叔同（1880－1942）,，在劇中飾演茶花女
那一次評判最好的是曾孝谷,。他住在北平多年，會唱些京二黃,，舊戲當(dāng)然看得多,，日本的新派戲他算接近得最早。他和新派名優(yōu)籐澤淺二郎是朋友,，這回的《茶花女》,，籐澤君還到場指導(dǎo)的,。
這一回的表演可說是中國人演話劇最初的一次,。我當(dāng)時所受的刺激最深。我在北平時本曾讀過《茶花女》的譯本,，這戲雖然只演亞猛的父去訪馬克和馬克臨終的兩幕,，內(nèi)容曲折,，我非常地明白。當(dāng)時我很驚奇,，戲劇原來有這樣一個辦法,！
可是我心里想倘若叫我去演那女角，必然不會輸給那位李先生,。我又想他們都是大學(xué)和專門學(xué)校的學(xué)生,，他們演戲受人家的歡迎，我又何嘗不能演,？于是我很想接近那班演戲的人,，我向人打聽，才知道他們有個社,，名叫春柳,。
二、
具有先鋒審美的性別對調(diào)表演并非特例,，春柳社自創(chuàng)立以來,，便以破除呆板、狹窄的戲劇框架為旨,，不斷打探新形式和多元趣味,，使著名戲曲藝術(shù)家、當(dāng)時的春柳社成員歐陽予倩暗自寫下：“我的興趣就在這個時候漸漸地變了,?！?br /> 本文摘自歐陽予倩《自我演戲以來》，講述過去的“戲迷”往事,，也將一個時代的文藝思潮,，和一代人的藝術(shù)風(fēng)骨具象化，以緬先驅(qū),，以饗讀者,。
一、
試演《茶花女》
有一天聽說青年會開什么賑災(zāi)游藝會,，我和幾個同學(xué)去玩,，末了一個節(jié)目是《茶花女》，共兩幕,。
那演亞猛的是學(xué)政治的唐肯君（常州人）,，演亞猛父親的是美術(shù)學(xué)校西洋畫科的曾延年君（曾君字孝谷，號存吳,，成都人,，詩文字畫都有可觀,。目下還在成都辦市政報），飾配唐的姓孫,，北平人,，是個很漂亮而英文說得很流利的小伙子。
曾孝谷（1873～1937）,，中國早期話劇奠基人,，圖為他與李叔同（左）
至于那飾茶花女的，是早年在西湖師范學(xué)校教授美術(shù)和音樂的先生,，以后在C寺出家的弘一大師,。大師天津人，姓李名岸,，又名哀,，號叔同，小字息霜,，他和曾君是好朋友,，又是同學(xué)。關(guān)于他的事且按下不表,，只就《茶花女》而言,，他的扮相并不好，他的聲音也不甚美,，表情動作也難免生硬些,。他本來留著胡子的，那天還有王正廷君因為他犧牲了胡子,，特意在臺上報告給大眾知道,，我還記得他那天穿的是一件粉紅的西裝。
李叔同（1880－1942）,，在劇中飾演茶花女
那一次評判最好的是曾孝谷,。他住在北平多年，會唱些京二黃,，舊戲當(dāng)然看得多,，日本的新派戲他算接近得最早。他和新派名優(yōu)籐澤淺二郎是朋友,，這回的《茶花女》,，籐澤君還到場指導(dǎo)的,。
這一回的表演可說是中國人演話劇最初的一次,。我當(dāng)時所受的刺激最深。我在北平時本曾讀過《茶花女》的譯本,，這戲雖然只演亞猛的父去訪馬克和馬克臨終的兩幕,，內(nèi)容曲折,，我非常地明白。當(dāng)時我很驚奇,，戲劇原來有這樣一個辦法,！
可是我心里想倘若叫我去演那女角，必然不會輸給那位李先生,。我又想他們都是大學(xué)和專門學(xué)校的學(xué)生,，他們演戲受人家的歡迎，我又何嘗不能演,？于是我很想接近那班演戲的人,，我向人打聽，才知道他們有個社,，名叫春柳,。
二、
加入春柳社
看過戲不幾天,，遇見了一個上海相識的朋友,。此人姓吳，名楠,，字伯喬,，一字我尊，常州人氏,，他的父親本在湖北做官,，所以他也隨宦到那里，曾經(jīng)和管亦仲,、程詩南,、程君謀、瞿世英,、唐長風(fēng)諸氏,，組織票房。他會唱老生,，以后他到日本留學(xué),，在取締規(guī)則發(fā)布以后，我和他在上海遇見,。因為同席鬧酒,，他聽見我猜拳的聲音，就極力慫恿我學(xué)青衣,，又介紹我去聽過幾回戲,，可是我沒有能夠深入。
那時我和死友劉道一君同住，他是個戲迷,，一天到晚哼《定軍山》氣壞黃漢聲的一段,，我絲毫唱不出，不免很佩服他,，而他的師父又是吳伯喬,，所以我格外佩服伯喬。
1905年電影《定軍山》劇照
那天我與伯喬在東京不期而遇,，實在高興得很,，連帶又遇著他的同鄉(xiāng)同學(xué)謝君康白（又稱抗白，名祖元）,?？拱资呛弊詮妼W(xué)堂學(xué)生，他也是漢口票友,。他聲音很響,，會唱好幾出戲。我見著他們深相結(jié)納,，來往漸漸稠密,。
三眼一板的二黃，是抗白頭一個教給我的,。
我談起春柳社的人,，可巧他們都認(rèn)識，但始終沒有機(jī)會為我介紹,。過了一向,，才知道我有一個四川同學(xué)和曾孝谷最接近，我便因他得識曾君,，只見一次面,，我就入了春柳社。當(dāng)時孝谷問我會唱不會唱,，我答說會唱,，他便叫我試試，誰知我一開口,，他便笑得合不攏嘴來,！
三、
公演《黑奴吁天錄》
春柳第二次又要公演了,。第一次的試演頗引起許多人的興趣,，社員也一天一天地多起來——日本學(xué)生、印度學(xué)生,，有好幾個加入的,。其余還有些,，現(xiàn)在都不記得了。
中堅分子當(dāng)然首推曾,、李，重要的演員有李文權(quán),、莊云石,、黃二難諸君。
李文權(quán)字濤痕,，宛平人,，他那時正當(dāng)商業(yè)學(xué)校的中文教員。
黃二難在美術(shù)學(xué)校習(xí)洋畫,。
莊云石是游歷官,，在法政速成班讀書。他嗜好音樂,，吹彈打唱雖不徹底,，可是樣樣都會，我的《梅花三弄》是他教的,。他那時住在聽濤館,；我和伯喬、抗白常常去玩,，他那里每日高朋滿座,，管弦雜沓，春柳第二次公演,，就借他那里排戲的,。
春柳社《黑奴吁天錄》宣傳單
這一次演的《黑奴吁天錄》 ，角色的分配,，大體如左：
喬治 莊云石其妻
曾孝谷（他還飾過另一男角,，名字忘了）
海留（奴商）李濤痕
海雷 黃二難
愛米柳夫人 李息霜 （編者注：李息霜即李叔同，“息霜”是他的小字）
小海雷 歐陽予倩
我除小海雷之外,，還扮過一個舞隊里的舞女,。我們一共同舞的四個人一般兒高，不相上下的年紀(jì),，穿的是一色的淺緋衣,，頭上披著頭發(fā)，舞得也頗為整齊?，F(xiàn)在這些舞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這是新派戲第二次的表演,，是我頭一次的登臺,。歡喜,，高興，自不用說,，尤其是化好了裝穿好了衣服,，上過一場下來，屋子里開著飯來,，我們幾個舞伴挨得緊緊的一同吃飯,，大家相視而笑的那種情景，實在是畢生不能忘的,！
春柳社《黑奴吁天錄》劇照
《黑奴吁天錄》當(dāng)然含著很深的民族的意義,。
戲本是曾孝谷編的，共分五幕呢,，不記得還是七幕——好像是七幕,。
其中舞會一幕，客人最多,，日本那樣寬闊的舞臺都坐滿了：日本人也有,，印度人也有，朝鮮人也有,，各國的裝束都照原樣裝扮起來,，真是熱鬧，不過于戲的本身是毫無關(guān)系,，而且跳舞用的音樂,，彈的是中國調(diào)子，在當(dāng)時確是當(dāng)一種特色,。留學(xué)生忽然聽見中樂合奏,，不管在戲里調(diào)和不調(diào)和，總是很興奮的,。
濤痕飾海留,，描寫奸惡很對勁。他的舉動的滑稽,，我還記得他穿對女人鞋,。
曾孝谷的黑奴妻分別一場，評判最好,。
春柳社《黑奴吁天錄》劇照
息霜除愛米柳夫人之外,，另飾一個男角，都說不錯,?？墒撬麑Ｏ矚g演女角，他為愛米柳夫人做了百余元的女西裝,。那時我們的朋友里頭唯有他最闊,，他家里頭是做鹽生意的,，他名下有三十萬元以上的財產(chǎn)，以后天津鹽商大失敗的那一次,，他哥哥完全破產(chǎn),，他的一份也完了。
可是他的確是個愛好藝術(shù)的人,，對于這些事,，不甚在意，他破了產(chǎn)也從來沒有和朋友們談及過,，這是后話，且按下緩表,。
平心而論,，《黑奴吁天錄》這出戲，雖有少數(shù)演員由著自己出些格外的花樣,，大體還算不錯：第一,、臺詞是句句按照戲本的；至于編制形式,，當(dāng)然取材于當(dāng)時的日本新派戲,，多少帶著些志士劇的色彩。
在明治維新的時候,，許多志士借戲劇以為宣傳之資,，所謂浪人芝居，（戲）即是此類,。在那個時期,，我們模仿這種戲劇，是當(dāng)然的事,，以后上海流行的文明新戲,，確是發(fā)源于此。
春陽社在上海演出《黑奴吁天錄》
任君天知本和黃,、李兩君認(rèn)識,，他也是春柳社的一個社員。當(dāng)《黑奴吁天錄》演過之后,，他就建議要春柳全體回到上海演戲,，息霜、抗白都反對,，各人有各人的理由,。
天知見主張不行，他便一個人回了上海,，可巧遇著個王鐘聲便組織了個春陽社,。他們第一個便演的是《黑奴吁天錄》，大得上海人的同情,。他在上海也一步一步地大活躍,。
春陽社漸由鐘聲主政，他便組織開明社,，招收學(xué)生,，排演新戲，以社會教育相號召,。
汪優(yōu)游,、查天影二位都出他的門下。
鐘聲和他都是新劇有名的人物,，在當(dāng)時他們也確有其精神,。
王鐘聲（1881—1911），早期話?。ㄐ聞,。┗顒蛹?br /> 尤其鐘聲,，往往自己連夜畫布景,，寫廣告,，到天亮不睡，略打一個盹他又起來化裝上臺,。我不知道他是何處人，他也是天一句地一句地隨便說,，聽他的話,，似乎是安徽人。他說他到過許多國,，尤其是在德國多年,，但是有人又說他沒去過。他在湖南當(dāng)過教習(xí),，那時他叫王希甫,，聽說有兩個女學(xué)生跟了他走了，因此被兩女的親屬告他拐帶,，行文捉拿,，他便到了廣西，在法政大學(xué)教書,。
我結(jié)婚那年到桂林,，聽見過他一次很長的演說；以后聽說湖南的案子發(fā)了,，又有人放他逃走,，才到了上海,，便一變而做了演新戲的花旦。到辛亥反正的時候,，他到天津去運動獨立,，事發(fā)就義。他和任天知,、汪笑儂,、夏月珊氏兄弟都合作過。他又自己組織劇團(tuán),，旅行過南北各處,。
他是個很能干的人，志行堅強,，能任勞苦,，若問他的來歷和性情怎么樣，我和他沒有深交,，不甚知道,。至于天知,，也可以說是個無籍者,，他生長在北邊，卻又入過日本籍,，名叫籐塘調(diào)梅,。他說他是光緒皇帝的哥哥，卻也無從證實,。他在上海,，的確開了一派，到他全盛時期,，春柳的面目已經(jīng)絲毫不存了,。
四、
只余幾人的春柳社
春柳自從演過《黑奴吁天錄》以后,，許多社員有的畢業(yè),，有的歸國，有的恐妨學(xué)業(yè)不來了,。只有孝谷,、息霜、濤痕,、我尊,、抗白，我們這幾個人,，始終還是干著,。
在演《吁天錄》那年的冬天,，又借常磐館演過一次，什么戲名我忘記了,，只記得息霜參考西洋古畫,，制了一個連鬈而長的頭套，一套白緞子衣裙,。他扮女兒,，孝谷扮父親，還有個會拉梵鈴的廣東同學(xué)扮情人,。誰知臺下看不懂——息霜本來瘦,，就有人評量他的扮相，說了些應(yīng)肥,，應(yīng)什么的話,，他便很不高興。
那回我演的是頭一出孝谷編的獨幕戲,，濤痕飾畫家,，我扮他的妹妹，站在旁邊吹簫,，如今還有相片,，可是戲名記不起了。自后濤痕每一見面,，必然很親密地叫聲妹妹,，我因為這事曾和他鬧過，如今想起,，倒覺得很有趣呢,！
歐陽予倩（1889-1962），作家,、編劇,、導(dǎo)演
老實說，那時候?qū)τ谒囆g(shù)有見解的,，只有息霜,。他于中國辭章很有根底，會畫,，會彈鋼琴,，字也寫得好。他非常用功,，除了他約定的時間以外,，絕不會客，在外面和朋友交際的事，從來沒有,。
黑田清輝是他的先生,，也很稱贊他的畫。他對于戲劇很熱心,，但對于文學(xué)卻沒有什么研究,。他往往在畫里找材料，很注重動作的姿勢,。他有好些頭套和衣服,，一個人在房里打扮起來照鏡子，自己當(dāng)模特兒供自己的研究,，得了結(jié)果,，就根據(jù)著這結(jié)果，設(shè)法到臺上去演,。
自從他演過《茶花女》以后,，有許多人以為他是個很風(fēng)流蘊藉有趣的人，誰知他的脾氣,，卻是異常的孤僻,。有一次他約我早晨八點鐘去看他——我住在牛迅區(qū)，他住在上野不忍池畔,，相隔很遠(yuǎn),，總不免趕電車有些個耽誤，及至我到了他那里,，名片遞進(jìn)去,，不多時,，他開開樓窗,，對我說：“我和你約的是八點鐘，可是你已經(jīng)過了五分鐘,，我現(xiàn)在沒有工夫了,，我們改天再約吧?！闭f完他便一點頭,，關(guān)起窗門進(jìn)去了。我知道他的脾氣,，只好回頭就走,。
春柳社劇照
他和曾孝谷來往很密，無論在詩畫上,，在社交上,，都是好友。又因為合奏的關(guān)系,，和那拉梵鈴的廣東人天天在一處,，他有什么新曲,，必定要那個廣東先生聽著替他批評，那少年要什么他就給他,。他極力想訓(xùn)練那少年成一個好小生和他配戲,，可是在常磐館那回卻失敗了。
他自從那回沒有得到好評,，而社中又有些人與他意見不能一致,，他演戲的興致便漸漸地淡下去。加之那廣東少年不知為什么又和他決裂了,，他格外不高興,，便專門彈琴畫畫，懶得登臺了,！
息霜還有一個朋友,，就是前面提過的黃君二難。他這個人非常有趣,，可是在留學(xué)生里頭卻不免有當(dāng)他是怪人的,。
他平常愛著歐洲的古裝，頭發(fā)留長,，胡子擰得往上,，非常之整齊。上衣用薄天鵝絨制,，白絨短褲,，長筒白襪，有結(jié)子的漆皮鞋,，大領(lǐng)結(jié),，其最惹人注意的就是他那定做的高硬領(lǐng)——其高異乎尋常，又故意把前頭兩只角伸長,，格外顯得高,，配著頭上的軟絨大扁帽頗為有致；在路上走上電車,，許多人爭著看他,，紛紛議論：有的說他是瘋子，有的說他是西班牙的貴族,，他卻若無其事,，處之泰然。
他力勸我學(xué)他,，又教給我許多化妝品的用法,。他說：“粉紙不可不帶，香水不可不搽，胡子不可不留,，衣裳不可不做,。少年本應(yīng)當(dāng)漂亮,，得漂亮?xí)r何妨漂亮,？”他又力勸我買頂和他一樣的帽子，我沒買,，他就送我一頂灰色的,。我戴了兩回，以后人家都說是女人戴的,。他說：“只要好看合頭,，何妨戴戴？”
他和息霜很密,，息霜有時笑著罵他,，說他不是二難，簡直是萬難,。二難回國之后,，聽說在河南做了官，還托一個唱花旦的——忘了是誰——帶過一個口信給我,，以后便沒有消息了,。
他在日本的時候，始終和我們演戲,，回國后很想組織劇團(tuán),，沒有成功；在上海新新舞臺（目下的天蟾）和任天知混過幾天,，當(dāng)然不會合適——那時候所謂文明新戲，完全不用戲本,，他如何跟得上,？他一氣就回四川去了,?；氐剿拇ㄒ院?，仍然不能忘情,，辦了一個旬刊，并常常和我通信,，可是沒有機(jī)會再干舞臺生活了。
本文節(jié)選自
《自我演戲以來》作者: 歐陽予倩 出版社: 上海三聯(lián)書店 出版年: 2014-8
編輯：紅研
看過戲不幾天,，遇見了一個上海相識的朋友,。此人姓吳，名楠,，字伯喬,，一字我尊，常州人氏,，他的父親本在湖北做官,，所以他也隨宦到那里，曾經(jīng)和管亦仲,、程詩南,、程君謀、瞿世英,、唐長風(fēng)諸氏,，組織票房。他會唱老生,，以后他到日本留學(xué),，在取締規(guī)則發(fā)布以后，我和他在上海遇見,。因為同席鬧酒,，他聽見我猜拳的聲音，就極力慫恿我學(xué)青衣,，又介紹我去聽過幾回戲,，可是我沒有能夠深入。
那時我和死友劉道一君同住，他是個戲迷,，一天到晚哼《定軍山》氣壞黃漢聲的一段,，我絲毫唱不出，不免很佩服他,，而他的師父又是吳伯喬,，所以我格外佩服伯喬。
1905年電影《定軍山》劇照
那天我與伯喬在東京不期而遇,，實在高興得很,，連帶又遇著他的同鄉(xiāng)同學(xué)謝君康白（又稱抗白，名祖元）,?？拱资呛弊詮妼W(xué)堂學(xué)生，他也是漢口票友,。他聲音很響,，會唱好幾出戲。我見著他們深相結(jié)納,，來往漸漸稠密,。
三眼一板的二黃，是抗白頭一個教給我的,。
我談起春柳社的人,，可巧他們都認(rèn)識，但始終沒有機(jī)會為我介紹,。過了一向,，才知道我有一個四川同學(xué)和曾孝谷最接近，我便因他得識曾君,，只見一次面,，我就入了春柳社。當(dāng)時孝谷問我會唱不會唱,，我答說會唱,，他便叫我試試，誰知我一開口,，他便笑得合不攏嘴來,！
三、
公演《黑奴吁天錄》
春柳第二次又要公演了,。第一次的試演頗引起許多人的興趣,，社員也一天一天地多起來——日本學(xué)生、印度學(xué)生,，有好幾個加入的,。其余還有些,，現(xiàn)在都不記得了。
中堅分子當(dāng)然首推曾,、李，重要的演員有李文權(quán),、莊云石,、黃二難諸君。
李文權(quán)字濤痕,，宛平人,，他那時正當(dāng)商業(yè)學(xué)校的中文教員。
黃二難在美術(shù)學(xué)校習(xí)洋畫,。
莊云石是游歷官,，在法政速成班讀書。他嗜好音樂,，吹彈打唱雖不徹底,，可是樣樣都會，我的《梅花三弄》是他教的,。他那時住在聽濤館,；我和伯喬、抗白常常去玩,，他那里每日高朋滿座,，管弦雜沓，春柳第二次公演,，就借他那里排戲的,。
春柳社《黑奴吁天錄》宣傳單
這一次演的《黑奴吁天錄》 ，角色的分配,，大體如左：
喬治 莊云石其妻
曾孝谷（他還飾過另一男角,，名字忘了）
海留（奴商）李濤痕
海雷 黃二難
愛米柳夫人 李息霜 （編者注：李息霜即李叔同，“息霜”是他的小字）
小海雷 歐陽予倩
我除小海雷之外,，還扮過一個舞隊里的舞女,。我們一共同舞的四個人一般兒高，不相上下的年紀(jì),，穿的是一色的淺緋衣,，頭上披著頭發(fā)，舞得也頗為整齊?，F(xiàn)在這些舞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這是新派戲第二次的表演,，是我頭一次的登臺,。歡喜,，高興，自不用說,，尤其是化好了裝穿好了衣服,，上過一場下來，屋子里開著飯來,，我們幾個舞伴挨得緊緊的一同吃飯,，大家相視而笑的那種情景，實在是畢生不能忘的,！
春柳社《黑奴吁天錄》劇照
《黑奴吁天錄》當(dāng)然含著很深的民族的意義,。
戲本是曾孝谷編的，共分五幕呢,，不記得還是七幕——好像是七幕,。
其中舞會一幕，客人最多,，日本那樣寬闊的舞臺都坐滿了：日本人也有,，印度人也有，朝鮮人也有,，各國的裝束都照原樣裝扮起來,，真是熱鬧，不過于戲的本身是毫無關(guān)系,，而且跳舞用的音樂,，彈的是中國調(diào)子，在當(dāng)時確是當(dāng)一種特色,。留學(xué)生忽然聽見中樂合奏,，不管在戲里調(diào)和不調(diào)和，總是很興奮的,。
濤痕飾海留,，描寫奸惡很對勁。他的舉動的滑稽,，我還記得他穿對女人鞋,。
曾孝谷的黑奴妻分別一場，評判最好,。
春柳社《黑奴吁天錄》劇照
息霜除愛米柳夫人之外,，另飾一個男角，都說不錯,?？墒撬麑Ｏ矚g演女角，他為愛米柳夫人做了百余元的女西裝,。那時我們的朋友里頭唯有他最闊,，他家里頭是做鹽生意的,，他名下有三十萬元以上的財產(chǎn)，以后天津鹽商大失敗的那一次,，他哥哥完全破產(chǎn),，他的一份也完了。
可是他的確是個愛好藝術(shù)的人,，對于這些事,，不甚在意，他破了產(chǎn)也從來沒有和朋友們談及過,，這是后話，且按下緩表,。
平心而論,，《黑奴吁天錄》這出戲，雖有少數(shù)演員由著自己出些格外的花樣,，大體還算不錯：第一,、臺詞是句句按照戲本的；至于編制形式,，當(dāng)然取材于當(dāng)時的日本新派戲,，多少帶著些志士劇的色彩。
在明治維新的時候,，許多志士借戲劇以為宣傳之資,，所謂浪人芝居，（戲）即是此類,。在那個時期,，我們模仿這種戲劇，是當(dāng)然的事,，以后上海流行的文明新戲,，確是發(fā)源于此。
春陽社在上海演出《黑奴吁天錄》
任君天知本和黃,、李兩君認(rèn)識,，他也是春柳社的一個社員。當(dāng)《黑奴吁天錄》演過之后,，他就建議要春柳全體回到上海演戲,，息霜、抗白都反對,，各人有各人的理由,。
天知見主張不行，他便一個人回了上海,，可巧遇著個王鐘聲便組織了個春陽社,。他們第一個便演的是《黑奴吁天錄》，大得上海人的同情,。他在上海也一步一步地大活躍,。
春陽社漸由鐘聲主政，他便組織開明社,，招收學(xué)生,，排演新戲，以社會教育相號召,。
汪優(yōu)游,、查天影二位都出他的門下。
鐘聲和他都是新劇有名的人物,，在當(dāng)時他們也確有其精神,。
王鐘聲（1881—1911），早期話?。ㄐ聞,。┗顒蛹?br /> 尤其鐘聲,，往往自己連夜畫布景,，寫廣告,，到天亮不睡，略打一個盹他又起來化裝上臺,。我不知道他是何處人，他也是天一句地一句地隨便說,，聽他的話,，似乎是安徽人。他說他到過許多國,，尤其是在德國多年,，但是有人又說他沒去過。他在湖南當(dāng)過教習(xí),，那時他叫王希甫,，聽說有兩個女學(xué)生跟了他走了，因此被兩女的親屬告他拐帶,，行文捉拿,，他便到了廣西，在法政大學(xué)教書,。
我結(jié)婚那年到桂林,，聽見過他一次很長的演說；以后聽說湖南的案子發(fā)了,，又有人放他逃走,，才到了上海,，便一變而做了演新戲的花旦。到辛亥反正的時候,，他到天津去運動獨立,，事發(fā)就義。他和任天知,、汪笑儂,、夏月珊氏兄弟都合作過。他又自己組織劇團(tuán),，旅行過南北各處,。
他是個很能干的人，志行堅強,，能任勞苦,，若問他的來歷和性情怎么樣，我和他沒有深交,，不甚知道,。至于天知,，也可以說是個無籍者,，他生長在北邊，卻又入過日本籍,，名叫籐塘調(diào)梅,。他說他是光緒皇帝的哥哥，卻也無從證實,。他在上海,，的確開了一派，到他全盛時期,，春柳的面目已經(jīng)絲毫不存了,。
四、
只余幾人的春柳社
春柳自從演過《黑奴吁天錄》以后,，許多社員有的畢業(yè),，有的歸國，有的恐妨學(xué)業(yè)不來了,。只有孝谷,、息霜、濤痕,、我尊,、抗白，我們這幾個人,，始終還是干著,。
在演《吁天錄》那年的冬天,，又借常磐館演過一次，什么戲名我忘記了,，只記得息霜參考西洋古畫,，制了一個連鬈而長的頭套，一套白緞子衣裙,。他扮女兒,，孝谷扮父親，還有個會拉梵鈴的廣東同學(xué)扮情人,。誰知臺下看不懂——息霜本來瘦,，就有人評量他的扮相，說了些應(yīng)肥,，應(yīng)什么的話,，他便很不高興。
那回我演的是頭一出孝谷編的獨幕戲,，濤痕飾畫家,，我扮他的妹妹，站在旁邊吹簫,，如今還有相片,，可是戲名記不起了。自后濤痕每一見面,，必然很親密地叫聲妹妹,，我因為這事曾和他鬧過，如今想起,，倒覺得很有趣呢,！
歐陽予倩（1889-1962），作家,、編劇,、導(dǎo)演
老實說，那時候?qū)τ谒囆g(shù)有見解的,，只有息霜,。他于中國辭章很有根底，會畫,，會彈鋼琴,，字也寫得好。他非常用功,，除了他約定的時間以外,，絕不會客，在外面和朋友交際的事，從來沒有,。
黑田清輝是他的先生,，也很稱贊他的畫。他對于戲劇很熱心,，但對于文學(xué)卻沒有什么研究,。他往往在畫里找材料，很注重動作的姿勢,。他有好些頭套和衣服,，一個人在房里打扮起來照鏡子，自己當(dāng)模特兒供自己的研究,，得了結(jié)果,，就根據(jù)著這結(jié)果，設(shè)法到臺上去演,。
自從他演過《茶花女》以后,，有許多人以為他是個很風(fēng)流蘊藉有趣的人，誰知他的脾氣,，卻是異常的孤僻,。有一次他約我早晨八點鐘去看他——我住在牛迅區(qū)，他住在上野不忍池畔,，相隔很遠(yuǎn),，總不免趕電車有些個耽誤，及至我到了他那里,，名片遞進(jìn)去,，不多時,，他開開樓窗,，對我說：“我和你約的是八點鐘，可是你已經(jīng)過了五分鐘,，我現(xiàn)在沒有工夫了,，我們改天再約吧?！闭f完他便一點頭,，關(guān)起窗門進(jìn)去了。我知道他的脾氣,，只好回頭就走,。
春柳社劇照
他和曾孝谷來往很密，無論在詩畫上,，在社交上,，都是好友。又因為合奏的關(guān)系,，和那拉梵鈴的廣東人天天在一處,，他有什么新曲,，必定要那個廣東先生聽著替他批評，那少年要什么他就給他,。他極力想訓(xùn)練那少年成一個好小生和他配戲,，可是在常磐館那回卻失敗了。
他自從那回沒有得到好評,，而社中又有些人與他意見不能一致,，他演戲的興致便漸漸地淡下去。加之那廣東少年不知為什么又和他決裂了,，他格外不高興,，便專門彈琴畫畫，懶得登臺了,！
息霜還有一個朋友,，就是前面提過的黃君二難。他這個人非常有趣,，可是在留學(xué)生里頭卻不免有當(dāng)他是怪人的,。
他平常愛著歐洲的古裝，頭發(fā)留長,，胡子擰得往上,，非常之整齊。上衣用薄天鵝絨制,，白絨短褲,，長筒白襪，有結(jié)子的漆皮鞋,，大領(lǐng)結(jié),，其最惹人注意的就是他那定做的高硬領(lǐng)——其高異乎尋常，又故意把前頭兩只角伸長,，格外顯得高,，配著頭上的軟絨大扁帽頗為有致；在路上走上電車,，許多人爭著看他,，紛紛議論：有的說他是瘋子，有的說他是西班牙的貴族,，他卻若無其事,，處之泰然。
他力勸我學(xué)他,，又教給我許多化妝品的用法,。他說：“粉紙不可不帶，香水不可不搽，胡子不可不留,，衣裳不可不做,。少年本應(yīng)當(dāng)漂亮,，得漂亮?xí)r何妨漂亮,？”他又力勸我買頂和他一樣的帽子，我沒買,，他就送我一頂灰色的,。我戴了兩回，以后人家都說是女人戴的,。他說：“只要好看合頭,，何妨戴戴？”
他和息霜很密,，息霜有時笑著罵他,，說他不是二難，簡直是萬難,。二難回國之后,，聽說在河南做了官，還托一個唱花旦的——忘了是誰——帶過一個口信給我,，以后便沒有消息了,。
他在日本的時候，始終和我們演戲,，回國后很想組織劇團(tuán),，沒有成功；在上海新新舞臺（目下的天蟾）和任天知混過幾天,，當(dāng)然不會合適——那時候所謂文明新戲，完全不用戲本,，他如何跟得上,？他一氣就回四川去了,?；氐剿拇ㄒ院?，仍然不能忘情,，辦了一個旬刊，并常常和我通信,，可是沒有機(jī)會再干舞臺生活了。
本文節(jié)選自
《自我演戲以來》作者: 歐陽予倩 出版社: 上海三聯(lián)書店 出版年: 2014-8
編輯：紅研
好消息：2021全國素質(zhì)教育新課堂教研成果評選開始了，主要有論文,、課件,、微課教案評選等。同時開展第十四屆“正心杯”全國校園科幻寫作繪畫大賽,。主辦單位：《山西科技報·今日文教》編輯部、中國中小學(xué)教育藝術(shù)教與學(xué)研究中心,、《作家報社》,、北京正念正心國學(xué)文化研究院、中華文教網(wǎng)等,。咨詢電話,；010-89456159 微信：15011204522 QQ：10624217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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