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歲環(huán)衛(wèi)工寒冬猝死:回不了家的鄉(xiāng)村老人

  來源:三聯生活周刊李秀莉2021-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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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劉汝祥是在上午8點30分左右倒下的。當時,,因為下雪,,路上的行人比往日要少一些。老韓在豬肉鋪里向外張望,,突然看到正背對著他翻撿垃圾桶的老劉直直地往后倒,,還沒等老韓反應過來,他已經全身著地,,帽子從頭上脫落,。
寒潮來的那晚

羲之路在山東臨沂的城市中心,穿過人民廣場后,,向南延伸,,在銀雀山路與啟陽路之間被截出一段290米長的生活街道。因為幾天前剛下過一場大雪,,沒來得及清理的積雪被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軋成一層锃亮的冰,,走在上面得格外小心。
因為臨著幾個老小區(qū),,這條路分布著水果攤,、豬肉鋪、賣家禽的攤子,、山東煎餅鋪等幾十家商鋪,,構成一個條狀的農貿市場。商鋪多,,產生的生活垃圾也多,,因此,路上一共設了兩個垃圾站點,,分別在路的兩端,,每個站點集中放著八九個一米來高的綠色垃圾箱。老韓在這條街上賣了20多年的豬肉,,他的店鋪和朝南的垃圾站點僅隔一條馬路,。2020年12月29日,劉汝祥倒下時,,他是第一個跑過來的,。
劉汝祥生于1951年,是羲之路上的環(huán)衛(wèi)工,。因為已經在這條街上干了一兩年,,周圍商鋪的老板都認識他,平時都喊他老劉。12月29日早上5點多,,天還沒亮,,老韓與老婆來店里準備當天的貨品,劉汝祥已經像往常一樣在掃街了,。老韓的老婆與劉汝祥打招呼:“這么冷的天,,還來這么早啊,?”劉汝祥應和著,,夜色中看不出神色有什么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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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中國供圖)
這天是2020年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三天前,,中央氣象臺就發(fā)布消息,稱12月28日~31日,,“今冬最強寒潮”(注:2020年)將從西北,、華北等地開始,一路擴張南下,,降溫范圍覆蓋整個中東部,。大部分地方一天內降溫達到10攝氏度以上,而且最低氣溫在5攝氏度以下,,部分地區(qū)降溫幅度達12~14攝氏度,。
臨沂是在12月28日下午14時許發(fā)布的寒潮黃色預警,十幾個小時后,,臨沂的氣溫從前一天的最高溫9攝氏度直降至最低溫零下11攝氏度,,伴隨著鵝毛大雪和五級大風。老韓對那天的冷記憶猶新,,他告訴我,,雖然穿著和前一天一樣的棉服,但明顯感覺不夠用了,,“手指頭都伸不直,,耳朵也要凍掉了”。
相隔不遠的另一家肉鋪的老板稱,,鋪子里的水表那天被凍裂,。寒潮以及伴隨的大雪也在全市范圍內引發(fā)預警,臨沂的大部分中小學,、幼兒園在這天停課。臨沂汽車客運總站所有班線早上6點多開始停止發(fā)車,,臨沂境內部分高速封閉,。
當整個城市因為寒潮的到來而放緩運轉時,環(huán)衛(wèi)工人卻需要提前開工。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的一名后勤工作人員告訴本刊記者,,當地環(huán)衛(wèi)工一般是在早上6點開始工作,,但遇到落葉較多或清雪除冰的情況,環(huán)衛(wèi)工需要在清晨4點就上班,,以保證幾個小時后的上班高峰期道路順暢,。
劉汝祥的日常上班時間比其他人還要早一些,和他一個環(huán)衛(wèi)小組的工友老馬告訴我,,環(huán)衛(wèi)工的工作是多勞多得,,有些環(huán)衛(wèi)工希望多賺點,就會向公司申請承包更長的路段,,工作時間只能自行提前,。劉汝祥負責的路段有290米左右,但因為商鋪多,,生活垃圾多,,工作量大。再加上街面上來往車輛一多起來,,垃圾被吹得滿天飛,,更不好清掃,因此劉汝祥一般在凌晨3點多起來工作,。
12月29日這天也不例外,。凌晨3點多,劉汝祥離開了自己的出租屋,。此時已經下起雪來,,他穿著短款棉襖,外面套黃色的環(huán)衛(wèi)制服,?;蛟S是因為下雪,他又在工作服外套了件有環(huán)衛(wèi)標志的長雨衣,,腳上是一雙長及小腿的油鞋,。
環(huán)衛(wèi)工的工作時間一般分三個階段:凌晨到早上7點半,然后是早飯時間,,8點半再上崗,,繼續(xù)工作到11點半下班,下午13點半上班,,17點半下班,。那天上午8點多,吃完早飯,,老馬出門去上工,,路過劉汝祥的出租屋時,,看到對方正拿著鐵锨站在門口,老馬喊了句“到點了,,走吧”,,劉汝祥以正常的語氣應和著,“走啊,,走啊”,。
這天更早的時間,公司負責考勤的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路段管理員辛鳳菊也曾與劉汝祥打過一次招呼,,隔著老遠的距離,,劉汝祥對她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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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萬昌 攝/視覺中國供圖)
劉汝祥是在上午8點30分左右倒下的,。當時,,因為下雪,路上的行人比往日要少一些,。老韓在豬肉鋪里向外張望,,突然看到正背對著他翻撿垃圾桶的老劉直直地往后倒,還沒等老韓反應過來,,他已經全身著地,,帽子從頭上脫落。老韓大喊一聲“老劉,!”,,沒反應。他扔下鋪子,,趕緊跑過來察看,。
此時,老劉的雙眼閉著,,臉通紅,,嘴巴張著,向外捯氣兒,。蜷曲的右手還握著剛從垃圾桶里撿到的一把菜刀,,刀鋒挨著腦門,在腦門上劃出一道細小的口子,。左手則平伸在身體一側,,兩腿蹬得筆直。隔壁肉鋪的老板和幾米之外的小區(qū)門衛(wèi)周師傅也被驚動,,陸續(xù)跑過來,,但誰也不敢輕易挪動他。8點42分,,老韓撥出第一個120電話,,此時雪越下越大,,幾個人找來一塊塑料布,,蓋在劉汝祥的身上,,以防他被大雪淋濕。
積雪路滑,,救護車比平時來得慢些,。8點53分,老韓再次撥打120時,,對方告知還在路上,。直到上午9點,救護車才趕到,,此時“老劉的身子都已經硬了”,,老韓說。一天后,,劉汝祥所屬的公司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發(fā)布通告,,初步診斷為突發(fā)心臟病死亡,具體死因需由法醫(yī)進一步鑒定,。
直到劉汝祥突然離開,,老馬才想起,就在半個月前,,公司組織的一次常規(guī)體檢中,,醫(yī)生告訴劉汝祥血壓有點高,需要注意,。而在更早的兩個多月前,,劉汝祥還告訴他,自己感冒了,,老咳嗽,,喘不上氣。老馬勸他去開點感冒藥,,環(huán)衛(wèi)工沒有休息日,,所以工友們有點小病小痛,一般都是去藥房拿點藥,,很少專門跑去醫(yī)院,。
接下來的兩個月里,劉汝祥的咳嗽,、氣喘似乎一直未見好,,老馬以為是抽煙的緣故,還勸他少抽點,。門衛(wèi)周師傅也聽劉汝祥提起過自己的“感冒”,。事發(fā)當天幫忙看守劉汝祥的另一位肉鋪老板告訴我,,最近這段時間,見到劉汝祥,,覺得“他干這活兒,,有點怪累的感覺”,具體表現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但和妻子閑聊說起時,,妻子反駁他:“年齡大了,干這活兒還能不累嗎,?”
誰也沒把這些微不足道的異樣放在心上,。相比于自己的身體,劉汝祥更關心的可能是臨近的春節(jié),。他是2020年疫情之后來臨沂的,,已經8個多月沒回家看看了。他告訴老馬,,準備干到臘月二十,,不管公司放不放假,他都要回家過年,。

從村莊到城市

劉汝祥的老家在新泰市羊流鎮(zhèn)雁翎關村,,距離臨沂約140公里。從臨沂市坐大巴再轉出租車,,3個小時就可到達,。依照大多數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習俗,劉汝祥在村里時和兒子家住一起,。那是農村常見的兩層自建樓,,屋子里雖然裝修簡陋,但從外觀看挺氣派,,外墻上貼著瓷磚,,門樓做了拱形挑高設計。
2020年12月29日接到老馬打來的電話時,,劉汝祥的兒子劉軍正在安徽打工,,女兒劉鳳已經外嫁到相隔幾里的鄰村,雖說人在村里,,但那天的雪太大,,市區(qū)的所有客運車輛停運,直到下午,,才聯系到一輛私家車去臨沂,。等兩個人都趕到時,已經是傍晚了,。
姐弟倆在臨沂待了三天處理父親的后事,,臨走時帶了一只公雞和紙錢,,來到父親倒下的地方。在他
們老家,,有公雞叫魂的說法,,可以將死在他鄉(xiāng)的長輩的魂魄牽引回故里——在外漂泊大半生的劉汝祥最終以這種方式回到了家鄉(xiāng)。
在劉鳳的印象里,,自己3歲時,,父親就離家遠去東北,,在當地生產隊打工,,開荒墾田。他走后不久,,家里就出了意外,,年三十那天,3歲的劉鳳將臉杵到了正在烤肉的柴火爐子里,,臉被大面積燒傷,。父親趕不回來,母親既要下地干活兒,,又要帶著劉鳳一趟趟跑醫(yī)院,。當時,村子到鎮(zhèn)上不通車,,需要走路過去,,母親在那一年的時間里,受盡辛苦,。等到臉上的傷治得差不多了,,劉鳳的姥爺將母女二人送上了前往東北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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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中國供圖)
在東北的8年里,,劉汝祥和妻子一起,,在黑土地上種土豆、南瓜,、豆角,。劉汝祥勤奮,腦子活絡,,在生產大隊掙工分之余,,做過不少副業(yè),比如幫別人家劈柴,,或是自己卷一些煙草拿去集市上賣,。劉鳳記得,有一年除夕前夜跟著父親去賣黃煙,,兩個人上個廁所的工夫,,煙草就被人偷了,,那年春節(jié),年貨就略顯寒酸了——只買了3斤豬肉,。但父親勤勞,,再加上那時的東北好落戶,很快劉汝祥就在當地蓋了自己的房子,。
一轉眼,,劉鳳已經11歲。老家的習俗是,,女兒18歲左右就要張羅著嫁人的事了,。劉汝祥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一家人能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在老家為女兒擇一個好人家,。于是,,他賣了在東北的房子和家當,拿著6000元錢,,帶著劉鳳母女又回到了羊流鎮(zhèn),。
回到老家,劉汝祥對種地的興趣已經不高,。在外漂泊多年,,他已經發(fā)現,只要勤快活絡,,不怕臟累,,當一個城市中的流民,從工業(yè)的縫隙里獲取收入,,哪怕只是零零星星,,也比老老實實做一個村莊里的農民賺得多。他先是干起拉煤的活計,,4年后再次帶著女兒北上,,去黑龍江的磚窯里燒磚、砸鐵,,到牡丹江里淘沙,,還短暫地去過上海的建筑工地打工,順利的時候,,半年就可以賺2000塊錢,。
那還是上世紀80年代,農村剛開始實行土地包產到戶,,很少有人扔下村里的田地外出打工,。劉汝祥算是村里的“異類”。
因為肯賣力氣,和劉汝祥共事過的人都喜歡再找他干活兒,。上世紀90年代,,一個曾經雇過他的老板又將他介紹到河南的一個工廠里幫忙砸鐵,從此,,劉汝祥在河南一待就是二十幾年,。輾轉過周口、開封,、信陽等地,,去過汽車廠、鑄造廠,、拖拉機廠等,,劉汝祥后來組建起一支十幾人的小包工隊,什么散活兒都接,。哪家廠里的設備壞了,,修起來很麻煩,劉汝祥就帶人去修好,;也有廠里的鑄鐵件生產不合規(guī),需要回爐重造,,劉汝祥就帶著人去幫著把這一堆報廢器械拆開,、砸碎,按噸數分工錢,“好比一噸20塊錢,,這堆東西有5噸,,三個人一起干,那掙的100塊就三個人分”,。
劉軍說,,他當時也輟學加入了父親的隊伍,承包的很多活兒都是廠子里的正式工不愿意干的,?!皬S子里的正式工一天能掙200塊工資,不愿意掙那500塊的,,因為太累了,。但是話說回來,不辛苦的話,,人家廠子里也不會用你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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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正是中國制造業(yè)大發(fā)展的時期,,工人地位高,,廠子效益好,劉汝祥這個小小包工隊的收入也在與日俱增。最好的時候,,他可以給工人開到一個月六七百元的工資,,自己每月則能賺小1000塊。年輕,、有用不完的力氣,,錢如涓涓細流,源源不斷地進入口袋,,那是劉汝祥一生中最意氣風發(fā)的時候,。20多年在外務工的生涯里,劉汝祥攢下了20多萬元,,花11萬元給兒子蓋了新房,,娶了媳婦。
幾十年賣力氣掙來的一點積蓄,,花起來卻如流水般快,。劉軍記得家里的經濟狀況是從2000年母親去世時開始變差的。那年,,母親50歲,,患肝癌,彼時農村還沒有實行醫(yī)保政策,,在當地縣城看病,,幾萬塊醫(yī)藥費都要自己承擔。不到一年,,母親就撒手人寰,。事實上,母親的病不是突然得的,,她有8年的肝硬化史,,常年藥物不斷。好在那時候,,40多歲的父親還可以拿力氣換錢,,并不覺得有多大的負擔。上了50歲后,,當可以賣的力氣都用完,,錢開始像沙漏一樣往外漏。
劉汝祥的右腿也在一次做工中受了工傷,,股骨頭斷裂,,做了兩次手術,一共花了三四萬元,。雖然痊愈,,但從此以后,右腿開始一瘸一拐,使不上力,。再加上進入2000年后,,此前包工的小廠倒閉的倒閉、虧損的虧損,,很難再接到活兒,。
劉汝祥回了老家,用手上僅剩的一點錢給兒子買了面包車,,用來拉客,。“他那個意思就是,,以后咱不出這么大的力了,,就在家干點輕松的活兒?!眲④娬f,。但面包車拉客的生意并不好,一年后,,劉軍就把父親的車賣了,,和妻子一起去了臨沂,做一些回收廢品的工作?,F在,,他在安徽的一家廠里當吊車司機,每月有大約6000元收入,。
兒子離開村莊后,劉汝祥在老家買了個三輪車,,進些菜來賣,,但受傷的腿一蹬車就疼,干了兩年就干不動了,。沒過多久,,他從老家跑了出來,打算去城里繼續(xù)找點不用那么費力的活兒干,。這次離家時,,劉汝祥已經61歲。

回不去的家

老馬與劉汝祥相識于2017年左右,,那已經是劉汝祥來臨沂幾年后了,。當時,老馬在沂蒙路上掃街,,劉汝祥還在馬路邊的一個居民小區(qū)里當門衛(wèi),,二人聽對方都是山東口音,一來二去就熟了起來。劉汝祥告訴老馬,,在此之前,,自己曾在一家職業(yè)技術學校兼職干過門衛(wèi)和保潔。
2019年上半年,,劉汝祥的兄弟生重病,,劉汝祥辭掉工作回了老家,在家里待了幾個月,,一直到把兄弟送終才又回來,。等再去原來的單位求職,對方已經不要他了,,理由是對于門衛(wèi)這個崗位,,劉汝祥的年紀已經超齡。老馬想到,,羲之路的一個路段,,原來的環(huán)衛(wèi)工老石因為年紀大又生病辭職,他不干后那條街一直沒找到人掃,。老馬將劉汝祥介紹給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2019年下半年,劉汝祥入職,。
此時,,劉汝祥已經68歲,以這個年齡,,環(huán)衛(wèi)工可能是他在城市里少有能找到工作的工種,。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的一名后勤工作人員告訴本刊,公司里做環(huán)衛(wèi)工的都是合同制,,年齡都偏大,。該工作人員的解釋是,環(huán)衛(wèi)工工資不高又累,,年輕一點的人寧愿選擇保安,、服務員這類工作,最后只能招到五六十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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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考勤的路段管理員辛鳳菊手下管著八九個環(huán)衛(wèi)工人,,這些人里年紀最大的已經80多歲,最小的也58歲,。老馬今年68歲,,老家在山東臨沂市下面的一個村子,早年間是村里的民兵連成員,,開過山洞,,還參加過唐山大地震的救援工作,。后來,入黨成了黨員,,當了27年的村干部,。退休后,每個月的干部補貼和農村養(yǎng)老保險加起來不到600塊,,還要幫兩個兒子在保定買房,,他就追隨已經在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打工的老伴而來,一干就是十幾年,。
公開資料顯示,,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是臨沂市國有資產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的全資子公司,成立于2010年,。集團的人員數量在500~1000人左右,。老馬雖然在這里一干十幾年,但一直是合同工,,也沒有社保,。事實上,辛鳳菊手下的這幾個環(huán)衛(wèi)工里,,只有老趙是有社保的,。
老趙是隊伍里最年輕的,今年58歲,,2017年來臨沂環(huán)衛(wèi)集團,,現在負責一段160米長的街道,每個月工資1600元,,加上加班費,,可以拿到2100元左右。每個月他自己會出380元的社保,,公司再幫他繳納一部分,。老趙的家也在臨沂下面的農村,早年間在臨沂做搬家工,,年紀大了干不動了之后,找了這份環(huán)衛(wèi)工的工作,。老趙的妻子和16歲的兒子和他一起生活在兩間不足15平方米的小平房里,,兩個人都有智力問題,他想,,以后即使干不動了,,至少可以憑借這份社保領退休金,保障一家人的生活,。
在這個8人的環(huán)衛(wèi)工小組里,,老趙的故事并不特殊,。一位來自臨沂河東區(qū)農村的阿姨告訴我,她今年60多歲,,老伴幾年前得了膀胱癌,,現在靠高額的醫(yī)療費續(xù)命,家里已經借了十幾萬的外債,。幾年前,,她在環(huán)衛(wèi)作業(yè)時掉入下水道,傷了膝蓋,,現在必須要借助外物才能站立,。于是掃地時,拖把就是她的拐杖,;鏟雪時,,鐵鍬就是拐杖。我們聊天的那個下午,,在附近打工的兒媳婦騎著電動車來為她送了雙棉油鞋,,8塊錢買的,方便她在大雪天里活動,。
當我們在社交媒體上討論大廠青年的過勞猝死,,這群流浪在城市的鄉(xiāng)村老人,同樣在用自己暮年殘弱的身體,,挑起生存的重擔,。凌晨兩三點上班、下午17點半下班是不少環(huán)衛(wèi)工的工作常態(tài),,遇到雨雪等特殊的天氣還要加班,。1月1日元旦這天,已經下班回家的路段管理員辛鳳菊突然又騎著電動車返了回來,,緊急叫住還沒走的幾個環(huán)衛(wèi)工,。她告訴我,剛接到經理的通知,,銀雀山路部分路段的雪水過多,,需要清理一下。環(huán)衛(wèi)工們把收起的工具又拿了出來,,開始埋頭鏟水,。辛鳳菊拍照打卡,發(fā)到工作群里,。等到干完活兒,,已經是將近18點。
對“老無所依”的恐懼出現在每個環(huán)衛(wèi)工的言談舉止里,,拼命攢錢才能帶來些許的安全感,。劉汝祥有一張專門收工資的銀行卡,,當他去世后,劉鳳在他的出租屋里找到了這張卡,,里面是他這幾年在臨沂的全部工資收入,,幾乎一分未動。老馬告訴我,,劉汝祥在做環(huán)衛(wèi)工之余,,會撿點破爛賣,每天能賺20多塊,,賣破爛的錢就是他全部的生活開銷,。但劉汝祥生活節(jié)儉,經常買幾個大饅頭就是一頓飯了,,也幾乎不買衣服,,穿的大都是直接從垃圾桶里撿來的。當為父親收拾出租屋時,,劉鳳發(fā)現,,父親賣破爛的收入所得還存下了將近六七百塊錢,都是一塊,、十塊的面額,,裝在一個鐵盒子里。
那是劉鳳第一次來父親在臨沂的出租屋,。屋子不到15平方米,,一張橫放的單人床已經占據了三分之一的空間。床頭緊貼著一張木頭桌子,,上面放著一個保溫杯,,是劉汝祥參加一次社區(qū)活動時贏得的贈品。桌子的一端緊挨著另一張長桌,,上面放了些雜物,。做飯區(qū)在床尾方向,有幾個不銹鋼鍋具和一個小電爐,??拷皯舻奈恢帽粍⑷晗榻壛烁酪吕K。屋子里沒有取暖設備和火爐,,不知道劉汝祥原本打算如何度過這次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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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 老牛)
劉鳳不止一次在電話里勸父親回家,劉汝祥每次都告訴她,,在城里待著“自在”。對在外游蕩了半生的父親來說,,那個農村的家是幾近陌生的,。因為常年離家,,“同輩人里,沒有關系特別好的”,,反而在這個距家100多公里遠的城市里,,他還交到一些朋友。他們大多同樣是流浪在城市里的鄉(xiāng)村老人,,有著相互理解的境遇和心思,。
劉汝祥和老馬租的房子在一個胡同,相隔十幾米遠,,經常約著一起上班,。他總去街道上的一家羊肉湯館買羊湯喝,湯館的大姐有時會把賣不完的包子和湯免費送他,,拿回來可以喝兩頓,。門衛(wèi)周師傅指給我看小區(qū)門口角落里的白色編織袋,扒開袋口處的落雪,,里面是一些泡沫板,、廢紙盒,這是劉汝祥生前沒來得及賣掉的廢品,,他放在周師傅這里,,以防被小偷偷去。小區(qū)門口的垃圾桶旁,,劉汝祥用來休息的小板凳還扔在那里,。

周師傅記得,就在劉汝祥走前不久,,他們還聊起過生死的話題,,劉汝祥說,希望自己走的時候可以干脆一點,,“不給子女們添麻煩”,。(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劉軍,、劉鳳,、辛鳳菊均為化名)

編輯: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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