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與瑪爾塔·貝爾奈斯，1885年,，也就是婚前一年時攝于萬茨貝克

見過瑪爾塔·貝爾奈斯之后,，弗洛伊德知道他需要她，于是開始了熱烈的追求,。1882年6月17日,，他們在才見面兩個月之后就訂婚了，兩個人都感覺到這樣做并不謹慎,。貝爾奈斯小姐的寡母——強勢又意見甚多,，懷疑弗洛伊德是否合適，這并不是沒有理由：瑪爾塔家有社會聲望,，但沒有錢,，弗洛伊德家則兩者皆無。弗洛伊德表現(xiàn)得很不錯,，但是看起來還會窮困好幾年,，目前也看不到立即可以得到好工作的可能，或者任何可以讓他成名的科學發(fā)現(xiàn),，并且（此時更重要的）可以讓他富有,。他也無法指望他那自己都需要經(jīng)濟資助的年老父親,，弗洛伊德的自尊心，也不允許他一直依賴父輩朋友布洛伊爾的支持,，即使有時后者會以借貸的名義直接給弗洛伊德金錢支援,。他的情況看來無從選擇，布呂克大聲說出了弗洛伊德必然想過的狀況：開私人診療所,，這大概是唯一可以滿足他和瑪爾塔這樣的中等家庭所需要的基本收入的途徑,。

要準備開業(yè)，弗洛伊德需要得到足夠與病人相處的臨床經(jīng)驗,，這無法由聆聽演講和在實驗室里累積經(jīng)驗而得來,。成為臨床醫(yī)師，需要痛苦犧牲那些弗洛伊德曾經(jīng)為之傾心的研究工作,，而只有想到可能由此而獲得的經(jīng)濟轉(zhuǎn)機,，才使弗洛伊德痛下決心，放棄了研究工作,。實際上,，訂婚是對小兩口的耐力的最大考驗，如果沒有失敗的話,，那就是弗洛伊德專一心志的堅忍不拔,，加上瑪爾塔的機靈、寬容,，以及單純的情感產(chǎn)生的力量所致,，因為弗洛伊德其實是個性情狂烈的情人。

他追求瑪爾塔的方式,，是他的階級與文化所允許的：兩個人唯一允許的親密方式是親吻與擁抱,。訂婚期間，女方的貞潔一直得以保持,，弗洛伊德在此期間也一直保持獨身,，并沒有證據(jù)顯示相反的情況。但四年永無止境的等待,，讓他們經(jīng)歷了弗洛伊德日后提出的大多數(shù)心理疾病都來自于性欲源頭的理論架構(gòu)的經(jīng)驗內(nèi)容,。在19世紀90年代，弗洛伊德談到現(xiàn)代生活中的性欲痛苦,，他應該有一部分是在說自己,。他其實極無耐心，此時也已26歲,，他耗費了投注極大能量的,、極為壓抑的情感，對于同一對象可能表現(xiàn)的怒氣，有時只比他的愛情要少一點,。

瑪爾塔比弗洛伊德小五歲,，身邊不乏追求者，弗洛伊德對她極為傾倒,，他以自己都頗感驚訝的強烈態(tài)度向貝爾奈斯小姐大獻殷勤,。糟糕的是，在他們感到挫敗的訂婚期間,，她仍然和母親住在漢堡附近的萬茨貝克,，弗洛伊德窮到?jīng)]辦法常常去看她。瓊斯曾經(jīng)計算過,，這對情侶從他們初次見面至結(jié)婚之間的四年半,，有三次長時間的分離，但他們幾乎天天寫信給對方,。19世紀90年代中期,，在結(jié)婚十年之后，弗洛伊德惋惜地說,，他的太太經(jīng)常出現(xiàn)詞窮的狀況,。最糟糕的狀況是宗教上的沖突：瑪爾塔生長在一個嚴格規(guī)范的正宗猶太家庭里，而弗洛伊德不止是個無動于衷的不信教者,，更是一個有原則的無神論者,，他希望把自己的新娘從這些迷信的無稽之談里拯救出來。他總是用他不斷重復,、不妥協(xié)甚至跋扈的語氣,，要她放棄那些她目前為止沒有仔細思量過的信仰。

事實上,，弗洛伊德讓瑪爾塔毫無疑問地確認，他要成為一家之主,。在1883年,，他向貝爾奈斯評論一篇他在軍旅階段翻譯的文章，談到給予婦女參政權(quán)的時候,，他贊揚密爾可以超越“一般的偏見”,，但他馬上落入自己的一般偏見，他抱怨,，密爾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荒謬見解”,，這個密爾宣稱的荒謬見解就是女人可以賺得和男人一樣多。

弗洛伊德認為,，這種看法忽略了家事的現(xiàn)實：照顧家務,，教養(yǎng)小孩，是一個全職的工作，會讓婦女沒辦法在家庭以外有工作機會,。如同他那個時代傳統(tǒng)的布爾喬亞,，弗洛伊德認為性別的差異，“是男女之間最重要的事實”,。女人并不像密爾所宣稱的那樣,，如黑奴一般被壓迫：“任何女孩，即使沒有投票或者立法權(quán)利,，只要男人親親她們的手,，為了贏得她們的愛可以勇于做任何事，女孩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使男人變得可靠而正直,。

”把婦女推到外面去為生存而掙扎是“行不通”的想法,，一想到瑪爾塔，他“親愛,、溫柔的女孩”,，和她競爭的感覺讓弗洛伊德覺得愚蠢。他承認當不同的教育系統(tǒng)出現(xiàn)之后,，男女的新關(guān)系有可能產(chǎn)生,，法律和習俗也可能承認現(xiàn)在尚未賦予婦女的權(quán)利，但全然的解放將意味著令人贊揚的理想的終結(jié),。畢竟,，“經(jīng)由她們的美麗、迷人,、甜蜜,，以及其他特質(zhì)”，“自然”已經(jīng)注定了女人的命運,。沒有人能從這個無疑是保守的宣言里猜到,，弗洛伊德將走向討論人類天性與行為的道路，建構(gòu)最具破壞性,、最令人不安,、最異于傳統(tǒng)的理論。

弗洛伊德和瑪爾塔的通信,，也顯示出他作為浪漫情人不尋常的一面,，他是多情而可靠的，有時表現(xiàn)得沖動,、需求緊急,、揚揚得意、憂郁,、嘮叨,、愛說閑話、自大，以及在某些少見的時刻表示出悔恨,。他原先就是個風趣而精力充沛的寫信好手,，現(xiàn)在他更成為他從未嘗試過的文體——情書的多產(chǎn)作家。勇敢地,、未加考慮地展現(xiàn)他的坦白,，從不吝惜表達對她的情緒，當然更多的是弗洛伊德自己的情感展現(xiàn),，他的信件中充滿各種情境的對話以及對同事朋友坦率的描繪,，如同他在信中把自己的情緒分析給瑪爾塔聽，他也分析她的信,，對任何細節(jié)都加以注意,，如同一個偵探——或者可以說精神分析家一樣。有時是精巧的細節(jié),，有時是令人起疑的遺漏,，對他來說都可能是未點明的疾病癥狀，或者她傾向其他男人的線索,。但終究,，雖然他的信件通常充滿攻擊性而缺乏甜言蜜語，它們代表的則是感情充沛的抒情時光,。

誠然,，這些情書累積成19世紀80年代初期弗洛伊德名副其實的自傳。他極少對他的未婚妻保留什么,，除了坦誠地記錄自己對工作的想法之外,，還包括那些總是令他不滿意的伙伴，他尚未成熟的雄心,，以及對她傾注的熱烈感情,。他遐想著因為距離遙遠而無法給她的熱情親吻，在一封信里,，他以她不在身邊的理由為自己的雪茄癮辯護：“如果一個人沒辦法親吻的話,，吸煙就變得不可或缺?！?885年秋天待在巴黎的時候，他辛苦地登上圣母院的其中一個鐘塔,，并且以計算他到達頂端的方式喚起了對瑪爾塔的思念：“我一個人登上這三百多階,，這里實在非常昏暗,，非常孤獨,，如果你在這里，我將每登上一步就給你一個吻，那么到頂端的時候你會無法呼吸而意亂情迷,?！彼貞坝H愛的寶貝”時，并沒有這么口若懸河,，充滿想象,，或許也沒有如此熱情，不過卻會很甜蜜地回送她的吻以及溫暖的問候,。

有時,，為了要塑造瑪爾塔，弗洛伊德變得愛說教,，他會對她溫柔地教導,，一個醫(yī)師需要使他的情緒遠離病人們，甚至是他的朋友們：“我可以清楚地了解,，當你聽到我坐在病床邊只是為了觀察,，并且把人類受苦當作對象時，是多么難以接受,。但,，我的女孩，沒有別的選擇,，你必須要以不同的方式看待我,，不同于其他人?！辈贿^,，他補充說有一個人，只有那個人的病痛,，會讓他忘記他的客觀性,，“我不需要向你說明那是誰，我希望她永遠健康,?！彼谌魏螘r候都在寫情書。

戀愛顛覆了弗洛伊德的自信,，他時而出現(xiàn)的嫉妒有時候過度強烈,，表現(xiàn)出無理的憤怒。40年后,，弗洛伊德會把輕微嫉妒分析為“表達情感的狀態(tài)”,，類似于服喪的哀慟，可以看作是“正常的”,。弗洛伊德認為,，它所標示的匱乏,，是和深層的壓抑癥狀相聯(lián)結(jié)的。但是弗洛伊德的嫉妒,，遠大于一般所能理解的戀愛中人對對手可能懷抱的憤恨：瑪爾塔不可以直呼一個熟識的表親的名字,，而要正式地使用姓氏來稱呼。她不可以對她的兩位仰慕者——一個是作曲家,，另一個是畫家——表現(xiàn)出明顯的偏愛：弗洛伊德憂郁地寫著,，藝術(shù)家擁有對于像他這樣的科學家不平等的優(yōu)勢?？傊?，她必須要背棄其他所有人，而這些闖入的其他人包括她的媽媽和弟弟埃利,，即使他將要迎娶弗洛伊德的妹妹安娜,。這些不斷產(chǎn)生的張力要花上數(shù)年才會慢慢消退。

——節(jié)選自《弗洛伊德傳》第一章
                           （編輯：紅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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