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胡仁生(文物文博副研究館員,、高級科普師)
盱眙藏有一塊宋代墓志銘碑,。該碑字體秀美,、文辭精辟,、保存完好、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和欣賞價值,。 這塊墓志銘碑為74厘米正方型石碑,,全文約1043字,因為歷史久遠,,其中近百字彌漫不清,,難以辨認。全碑用極其漂亮工整的楷書刻寫,,記載著南宋名臣,、與司馬光交情深厚的員外郎王彥臣第二個女兒在盱眙修身念佛向善的身世。
據(jù)該碑記載,,王氏祖先為山東樂陵人,,唐太宗貞觀六年,公元632年,,五季亂華時,,舉家遷蘇州一帶,王氏19歲嫁給古泗州為官的宣德郎,、贈朝善大夫李之杰為婦(五品文官,,相當于現(xiàn)在廳級干部),生有3子3女,,三子李堯文官至朝奉大夫,、直密閣京東路轉(zhuǎn)運副使(正五品官員,相當于現(xiàn)在副部級干部),。卒于宣和二年1120年6月24日,,享年85歲(這個歲數(shù),,在宋代非常罕見,為人中之瑞),。
因為丈夫和兒子功成名就等因素,,王氏多次被皇帝封為太恭人(丈夫或者兒子做官顯達,官員夫人或母親受皇帝加封的榮譽稱號),,一生篤信佛教,,以“誠”為處事為人根本,去世后兩年的宣和四年3月11日葬於泗州盱眙縣斗山之南,。墓志撰寫者由于石碑斑駁,,已經(jīng)無法辨認,書丹者(撰寫碑文的人)為宋代正六品官員陳沖,。
此碑有力證明了宋代泗洲盱眙一帶佛教盛行,,民風淳樸。王氏出生名門,,其父王彥臣在古泗洲一帶為官,,碑文和宋代史料都可以讀到,王彥臣曾被多名大臣向皇帝舉薦,,在當時是很有名氣地方官員,。宋史資料可以看到,《資治通鑒》作者司馬光曾作詩《送王彥臣同年通判亳州》:先朝御六飛,,親竭瀨鄉(xiāng)祠,。牛酒當時惠,衣冠此日思,。仙蹤丹有灶,天瑞檜生枝,。圣主憐耆舊,,題輿得吏師。司馬光把同一年中進士的王彥臣贊為全國所有官員的表率(老師),,并說這個稱贊是“圣主”皇帝封賞的,。
王氏也是一個誠信孝順女兒。碑文記載她得知千里之外的母親生病,,夜以繼日往娘家趕,,到家時,母親已經(jīng)去世,,她為母親守孝,,十年不化妝。碑文還記載,,王氏不貪無名之財,。當她舅舅死后,,姑姑把舅舅的遺產(chǎn)分給她時,她哭著堅拒,,姑姑說:舅舅遺囑留給你的錢財,,不可拒絕。姑姑死后,,她把所得錢財用于佛事活動,,還想偷偷送財物給舅舅后人,在后人全部去世情況下,,她還很仗義資助洛陽孤兒周氏,,替她贖身,幫助她出嫁,,后來周氏中年喪夫,,帶著自己的兩個小孩投奔她,她還予以收留,。居家過日子,,王氏儉德成家,祭祀以時,,豐儉中禮,,和宗族鄰居相處和睦,待人處事講誠信,,不欺大壓小,,不背后說人壞話,經(jīng)常對家人說:對人以誠相待,,是自己終生所踐,,如果有一句假話或者背后講人壞話,愿意舌頭長刺,。碑文反映出王氏對“誠”的格守,。
佛教對王氏影響也是深遠的。泗州自唐代以來,,就是佛教盛地,,到宋代,一度達到極致,。普照王寺靈瑞塔香火鼎盛,,成為當時全國五大名剎之一,其主體建筑高300尺,,為銅鑄,,共十三級,塔尖為水晶球,,整個寶塔造型優(yōu)美,,工藝精巧,,金碧輝煌,氣勢雄偉,,影投淮水,,蔚為壯觀。歐陽修稱它:蒼云碧天竹色靜,,暖日撲地花日繁,;蘇東坡贊它:澹涓涓,玉宇清閑,,望長橋,,燈火亂。盱眙泗州佛教的興盛,,也深深影響著王氏,,碑文記載她每天都背誦佛經(jīng),越到老年越信仰堅定,,病重時也坐如平時,,打坐時每天都到天亮,早上起來還神采奕奕,,85歲去世時,,也如打坐時一樣安詳。在宋代,,能活到85歲,,為高壽之人,與其禮佛修性密不可分,。
此碑書法藝術(shù)起筆落墨沉著從容,,運行穩(wěn)健,老筆縱橫,,為宋代陳沖僅見的墨跡珍品,。陳沖,宋代書法史已經(jīng)無法查到此人,。能查到的資料為《宋史·本紀第二十四至三十一·高宗》載:1127年八月,也就是書寫這塊墓志的后三年,,洪芻等人攻城的當日,,私分繳獲的金銀被定罪流放,陳沖也涉及此案件,,被流放沙門島,,再也沒有消息,估計也死在沙門島,,案件中的陳沖是否就是書丹者,,還有待考證,。但純粹就書法藝術(shù)而言,此碑書法取柳公權(quán)書法意境,,神氣清健,,筆力挺拔,方圓兼?zhèn)?。其用筆方折斬截,,筆力力透毫端,筆畫沉澀剛勁,,字體雖小,,而意氣雄厚,轉(zhuǎn)折之處,,鋒棱宛然,,剛?cè)嵯酀€條以直弧相參,,于樸拙之中帶有十分秀美之態(tài),,可謂楷書難得之佳作。通觀整篇志文,,樸茂高古,,氣勢雄渾,透露出很強烈的金石氣息,。陳沖不以書法名揚天下,,但他能根據(jù)個人胸臆,博采歷代名家之長,,融漢隸的凝重,、晉人的蘊藉、唐楷的剛健于一爐,,形成鮮明的個人面貌和風格,,在宋人書法中也是獨樹一幟的。陳沖書法中鋒用筆,,點畫盡合法度,,書寫流暢自如,渾厚沉婉,,清剛勁挺,,清疏挺竦,神逸悠然,,雍容不迫,,頗具大家風范。碑文總體看,筆畫抑揚頓挫,,力透紙背,,其結(jié)體不雕不琢,斬釘截鐵,,是件十分難得的翰墨精萃,,堪稱楷書的佳作。章法上,,重視整體氣韻,,兼顧細節(jié)的完美,成竹在胸,,在正側(cè),、偃仰、向背,、轉(zhuǎn)折,、頓挫中形成飄逸超邁的氣勢、沉著痛快的風格,。整篇碑文筆力充沛,,氣勢凌厲,點畫精到,,柳味十足,。
這塊碑涉及多個地名、官名,,下葬時間明確,,保存完整,屬于難得一見的宋代墓葬資料,。為研究宋代泗洲盱眙的喪葬習俗和佛教文化,,提供了十分重要的實物資料。
碑文和拓片內(nèi)容如下:
宋太恭人王氏墓志銘
朝散大夫直秘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撰
丞議郎新口知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陳沖書
夫人姓王氏,,其先樂陵人,,五季亂徙家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吳江泛溢,姑蘇被患口口口口制最,。
天子求良牧撫疲瘵,,大臣各舉所知以聞名于是??诳诳诳诳诳诳诳诳诳诳诳诳诳诳阱?,皆以司封。員外郎王彥臣應召,,王公至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稱當時。
天子以為能臣,夫人其仲女也,。
母仁壽縣口口茹氏,。夫人十九歲歸宣德郎贈朝口大夫李之杰。李氏世儒學,,夫人雍容禮法,,雅葉其能,其配口舅姑以孝聞?chuàng)P,,歸李氏,。口舅口口,,指以相慰曰:睦吾族,,他日以謹我祀,必若也,!母仁壽病,,夫人距其家千里得報,暑行口,,夜必達旦,,既至,則已就木,,追恨不契,,毀瘠過禮,屢頻于死,,坐臥必見,,十年不口女飾。舅歿,,姑以余財遺諸婦,,夫人泣不取。姑曰:我贏老,,不天且死,,旦幕為而等計,乃口口口口舅賜,,無拒我也,。夫人不敢拂其意。后十九年,,姑以壽終,,持所得盡以為佛事。外姻口口有,,并歸婦,,而遺子不得攜者,,當以白金數(shù)十兩口,夫人密以遺,,逮至其家,,其子從仲父,莫知所向,,夫人輾轉(zhuǎn)求致凡瑜年,,而后得其子盡先卒矣,欲復以歸,,而所授者亦已口,。夫人以金飾僧,追薦其母子,,一夕夢來致謝,,揮泣而去。洛陽周氏孤女,,康定名臣之后,,鬻身以葬父母,而不見禮於所售,,夫人為贖,,以嫁為富民婦。后數(shù)歲,,攜二子至都城,,求夫人以母事之,口頂供佛以為壽,,方朝議公口館時,,二長子已卒,幼方八歲,,公卒于盛年而不達,,家貧壁立。
夫人以儉德成家,,嫁二女,,教其子學至立,處貧約中以身任勞苦,,而祭祀以時,,豐儉中禮,閨門雍雍,,宗族以睦,,其遇物必以誠,不欺憫闇室,,時語家人曰:誠,,足以格天,,我終身所踐,履有一語,,或異方寸,,獨舌端有刺棘,自不能出,。生平誦佛書,至老彌篤,,病且革語,,坐如平時,數(shù)問夜漏幾刻,,秿旦,,精爽不亂,若熟寐而,,口實宣和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也,,享年八十有五,累封太恭人,。六子,,堯明、堯問舉進士,,堯文,,朝奉大夫、直密閣京東路轉(zhuǎn)運副使,,長女幼卒,,次嫁朝散大夫、開封府口兵曹事,,胡益修進士陳志完孫,,德興迪功郎、常州司儀曹口德,,雛女一人未嫁,。以宣和四年三月十一日葬於泗州盱眙縣斗山之南。婦人植性端靜,,遇事有斷,,居家有法度,自為女為婦至為母,,皆可矜式,。其生平不問資貨,一世無一妄語,,蓋出于天口不可勉而及也,。余與夫人之子游且久,,棯德為祥,宜為之銘曰:
夫人之先,,世以德顯,,口秀騰輝,口口流衍
有煒令德,,孝和勤儉,,閨門肅雍,我儀婉婉
窮難履約,,幽弗達善,,壽考令終,報亦六腆
斗山之陽,,峙大流遠,,口室遂口,刻闕婉口
(編輯:紅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