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經濟說

租房遭遇黑中介 青年維權有“痛點”

你離“租房自由”還有多遠

近日,，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了北京,、重慶、青島,、成都,、鄭州等地一些租房青年，發(fā)現(xiàn)中介違規(guī),、維權成本偏高嚴重損害青年權益,。專家建議，在既有制度框架下,，由住建部,、共青團等部門牽頭，設立青年住房問題維權熱線,，及時受理青年在購房和租房過程中的投訴,，督促職能部門采取行動。

薛清雅擔心1個多月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9月10日一早，房東帶著六七個人上門將她的私人物品強行搬出房間,，男友被對方推倒在地,，薛清雅的奶奶嚇得倒在地上許久才緩過神來。

大約4個月前,，薛清雅通過北京珺奇房屋租賃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京珺奇”)整租了一套2居室并一次性年付款了近4.2萬元的房租,。但7月31日房東上門說“中介一直未付房租，我要收回房子,，你準備搬走吧,！”

租房市場問題多

8月29日，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在北京珺奇(西上園店)看到，有十幾名房東和租客前來討要房租,、押金或提起解約訴求,。在一間窗戶上印著“專業(yè)”二字的小房間里，一名約50歲的房東和家人正撥打12345市長熱線投訴中介拖欠房租,，坐在對面的一位張姓負責人卻趴在桌上睡覺,，似乎對這樣的投訴習以為常。

許多業(yè)主聽說,，中介公司賬戶上沒有錢了,。這個說法也得到了這名張姓負責人的證實，他表示由于公司經營不善導致資金鏈斷裂,，目前通州區(qū)住建委等相關部門已決定將幫助公司尋找新的投資,，正與房東們簽署承諾書，將于國慶假期后分批補償所欠房租,。

日前,，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部副部長倪虹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表示，大城市有70%的新市民和青年人是租房住,。相關數據也顯示,，截至今年一季度，我國在線租房用戶規(guī)模為8711.6萬人,。

巨大需求之下,，房屋租賃企業(yè)爆炸式增長，一時間泥沙俱下,，出現(xiàn)了很多問題,。2020年10月天眼查發(fā)布《房地產行業(yè)企業(yè)數據報告(2020)》，天眼查專業(yè)版風險數據顯示,，我國有超過14萬家房屋租賃相關企業(yè)產生過法律訴訟,，其中，案由涉及物業(yè)服務合同糾紛,、買賣合同糾紛,、金融借款合同糾紛的案件數量占比近48%。

近日,，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了北京,、重慶、青島,、成都,、鄭州等地一些租房青年，發(fā)現(xiàn)目前年輕人依法維權的意識很強,，但高昂的維權成本讓一些深陷“長收短付圈套”“租房合同陷阱”的年輕人成了埋單人,。

“長收短付”模式仍有市場

今年3月,，柏迎雪通過北京珺奇租住了一套一居室，并在優(yōu)惠折扣的誘惑下選擇了年付房租,，繳納了3萬余元租金,。可剛入住3個月,，房東因中介拖欠房租要求解約,，催柏迎雪盡快搬離。

“我和中介協(xié)議退租后,，遲遲未收到剩余租金,，中介還欺騙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說已經給我打款了，在公安民警面前揚言‘起訴也不會給錢’,?！币粋€月內，柏迎雪先后向公司請假6次,，報警4次,，多次撥打維權電話，仍未要回剩余租金2萬余元,。8月20日,，柏迎雪起訴到法院，“目前還在等待法院開庭的消息”,。

記者從多名業(yè)主和租客方了解到，北京珺奇通常的做法是,，高價租下業(yè)主的房屋,，條件是有45天免租期，即一年他們只付給業(yè)主10.5個月房租,，以月付方式打款,。之后，他們再以低價把房子租出,，但要求一次性收取一年房租以及維修保潔費,、押金等。此種“長收短付”“高進低出”的經營模式與此前暴雷的一些長租公寓的做法類似,，區(qū)別在于后者引入了“租金貸”,，而前者為租客以現(xiàn)金方式一次性付完房租。

“看似中介虧本了,，但其實他們是利用時間差,，收取租金用于公司運營以及其他投資活動，如果代理房源足夠多,，收到的資金將非?？捎^,。而這些資金往往處于監(jiān)管的真空地帶?！北本┑潞秃饴蓭熓聞账蓭熗跷亩ū硎?，“長收短付”“高進低出”模式是租房中介為極速擴張、提升競爭力采取的一種高風險的經營模式,，對房屋租賃企業(yè)的的運營能力和風險把控能力要求極高,。

近年來，建立完善的租金,、押金監(jiān)管制度愈發(fā)受到監(jiān)管部門的重視,。去年9月《住房租賃條例(征求意見稿)》公開征求意見，今年8月《北京市住房租賃條例》(征求意見稿)公開征求意見,。北京的“征求意見稿”針對“高進低出”“長收短付”等高風險經營模式以及租金,、押金的監(jiān)管提出，住房租賃企業(yè)向承租人單次收取租金的數額一般不得超過3個月租金總和,，超過的,，收取的租金應當納入監(jiān)管。住房租賃企業(yè)向承租人收取的押金數額不得超過1個月租金,，并按規(guī)定通過第三方專用賬戶托管,。

租房合同里的“文字游戲”

去年11月，張平安通過位于成都市高新區(qū)天府三街福年廣場的北京中潤置家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潤置家”)租了一間房,。

“原來是3室一廳,，隔斷改成了5室?！睆埰桨哺嬖V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因實習需要著急租房，簡單看完房子后便和中介簽訂了租房合同,，“當時合同寫明退租需提前告知并配合中介帶人看房,。”

今年7月,，張平安按照合同約定提前向中介說明到期將退租,。然而此時的“配合看房”變成了中介口中的“24小時配合看房并且不準鎖門”。這對于白天上班的張平安來說根本無法實現(xiàn),。從張平安提供的視頻里可以看出,，在轄區(qū)民警協(xié)調時，該門店一自稱為負責人的工作人員堅稱張平安沒有做到合同約定的“配合看房”,，違約在先,，“我們有權更改房屋密碼且(其)須立即搬離，不然就起訴走法律途徑,?！?

最終,，張平安還是沒能守住房屋——8月10日，中介以張平安不配合看房為由將其房屋密碼更改,，導致其無法進屋也無法收拾個人物品,。8月15日，他搬離房屋,，損失了一半的押金和半個月房租,。同日，從鄭州市金水區(qū)金水路中潤置家門店租房的大學生崔月(化名)也倉促搬離了房屋,。

今年6月28日,，崔月和同學因在鄭州實習，便通過中潤置家短租了兩間房屋,，簽訂了1年的租房合同,，并繳納了兩個月的房租及押金、維修保潔費等,，共計9000余元,。

“房子原本是3室1廳，隔斷成4室出租,。簽合同前我再三說明只住兩個月,，到期后中介方負責轉租。8月中旬時,，中介非但沒有履行承諾,，還催繳9月份房租，不繳的話算違約,，要扣違約金,，且要求提前半個月搬走?！贝拊赂嬖V中青報·中青網記者，中介的“變臉”讓她措手不及,，她重新翻看當初在中介公司微信小程序里簽訂的電子租房合同,，才發(fā)現(xiàn)上面還有“租戶無權私自轉租，須通過中介轉租”“提前15天繳納下個月房租”等條款,。崔月表示,，當初簽訂合同時，由于合同條款多,，且字體非常小,，難以逐條審核。

該中介門店一名徐姓業(yè)務主管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在簽訂合同前已告知上述條款內容,，租房合同是以《北京市房屋租賃合同(合同范本)》為參照,，“我們都是按照合同履行，她交下個月房租,，我們也繼續(xù)幫忙轉租,，但不能都指望我們轉租，疫情加汛情,，房子確實不好轉租,。在公司微信公眾號內隨時可查看合同，也可在電腦端下載,?！?

鑒于當時鄭州汛情剛過疫情又現(xiàn)，崔月曾與中介公司協(xié)商住到8月28日,，剩余押金和維修保潔費不要求中介退還,，但沒能成功。8月15日崔月和同學搬離房屋,。次日,，她們向金水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中介退還剩余未住房租,、維修保潔費及押金,，共計5000余元，“9月中旬法院調解員給我打電話稱中介方拒絕調解,，目前已開學了,，我和同學都在等待法院通知?！?

套路多,、押金難退、違約金過高,、沒有約定維修責任,、不可抗力條款缺失……對法律知識缺乏的租房青年來說，租房合同里的“文字游戲”可謂是防不勝防,。

記者注意到,，北京、天津,、成都等地均印發(fā)了《房屋租賃合同(合同范本)》,，且對租賃合同網簽備案、繳納房屋租賃稅等作出相應規(guī)定,，但并未強制住房租賃企業(yè),、房地產經紀機構使用。

一位租房中介人員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在具體業(yè)務中,，很少會告知房東和租客簽訂當地印發(fā)的合同范本,，“一方面，房東怕簽了要因此繳納房屋租賃稅,；另一方面,，租客也很少會提出此要求?！?

“以租房合同范本為模板,，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合同中的‘套路’?！蓖跷亩ㄕf,，雖然我國對房屋經紀業(yè)服務質量和規(guī)范性監(jiān)管力度正逐步增強，但“黑中介”通過“陰陽合同”“合同文字游戲”“格式合同陷阱”等獲取不當利益的情況仍大量存在,，且往往很難規(guī)避,，“通過掌握的法律知識辨別合同漏洞或付費向專業(yè)法律人士咨詢租房合同是否有風險的租客是少數，大多數情況還是中介擬定什么,，他們就簽什么,。”

維權“無力感”上升

“報警,、撥打投訴電話等維權方式顯得很‘無力’,。”今年5月,，李蘭蘭通過青島市市北區(qū)云祥居房產馬姓中介人員租住了一間房屋,，并一次性繳納了半年的房租、押金及中介費,，共計8000元,。

但兩個月后，因房屋發(fā)霉不適宜居住,，李蘭蘭向中介提出退租,。按照合同約定，李蘭蘭愿意以提前退租違約來解除合同,，并繳納一個月房租作為違約金,，中介退還其剩余未住房租即可。

“(但中介人員)當著民警的面說不退房租,，還說我起訴她也不怕。公安無權管轄合同糾紛,，撥打12345市長熱線投訴后,，相關住建部門工作人員稱沒有執(zhí)法權力，建議我通過起訴挽回損失,?！崩钐m蘭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8月10日她向青島市市北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目前通過庭前調解,，中介僅退回3個月房租,。9月25日，記者就此事致電與此事相關的一位姓馬的中介人員,，但對方拒絕回應此事,，只稱“李蘭蘭敗訴了，別聽她胡說”,。

在維權過程中,，崔月也有“無力感”,，“民警調解說這是合同糾紛,，建議我們起訴。向市場監(jiān)督管理部門線上投訴,，回復稱讓我們找當地房管局,。撥打房管局投訴電話后，又說不能直接處理,，要我們打市長熱線,。通過撥打市長熱線與房管局聯(lián)系后,，(房管局)也建議我們起訴,。”

“住房對于青年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有很強的正向驅動作用,，關注大城市租房青年問題已屬當務之急?！眹抑虚L期青年發(fā)展規(guī)劃專家委員,、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授廉思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租房市場的監(jiān)管涉及住建部,、公安部、司法部,、稅務總局,、市場監(jiān)管總局、銀保監(jiān)會等多部門,。各部門只有形成合力才能有力打擊‘黑中介’，根治租房亂象，否則就會造成九龍治水的局面,，監(jiān)管一旦出現(xiàn)漏洞,，租房青年的維權成本增加，“無力感”也隨之加重,。

據了解,，當前，租房市場亂象頻仍,，有的中介人員以個人名義承接房地產經紀業(yè)務,，發(fā)布虛假廣告,、虛假房源信息,，用威脅、恐嚇等手段威脅租客,，采取堵鎖眼,、斷水斷電、辱罵騷擾等行為驅逐租客,，強行收取各類費用。前不久,，一男性中介人員電話騷擾,、短信威脅女租房者的新聞引起了關注。涉事中介人員揚言“我都能看到地址”“我肯定不會讓你好過的”,，但之后卻辯稱“都是氣話,，沒有任何實質性行動”。

“最終中介開除了涉事人員,，并向我道歉了,。”這位租客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起初向門店投訴時,，門店經理稱“(員工)只是一時激動”，由于害怕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她才決定報警并在微博曝光,，“前后耗費了兩周時間，非常影響生活和工作”,。

近年來,，各地加大打擊“黑中介”力度。2018年,，北京依托北京市12345政府服務熱線,，開通打擊“黑中介”投訴舉報熱線,。上海市房地產經紀行業(yè)協(xié)會連續(xù)多年公示房地產經紀行業(yè)違規(guī)名單，多人被禁業(yè)5年,。《住房租賃條例(征求意見稿)》提出,，國家實行房地產經紀從業(yè)人員實名登記制度,。從事房地產經紀的專業(yè)人員，是指通過房地產經紀專業(yè)人員職業(yè)資格考試,，取得職業(yè)資格證書的房地產經紀從業(yè)人員,。房地產行業(yè)組織應當建立健全住房租賃和房地產經紀行為規(guī)范、職業(yè)道德準則等行規(guī)行約,，加強自律管理,，提升從業(yè)人員的專業(yè)水平，促進行業(yè)發(fā)展,。

“從業(yè)門檻低,、思維和服務理念落后、服務水平缺乏標準化,、流程化，從業(yè)人員監(jiān)管不健全……這些現(xiàn)實情況讓大家產生了一種‘誰都能做中介’的認知,，‘黑中介’早已成了‘專業(yè)性’的對立面,。”對此,，廉思認為,，只有提高政府監(jiān)管能力，加快搭建信息服務監(jiān)管平臺,，才能從源頭切實解決租房青年維權“痛點”,，真正實現(xiàn)“租房自由”。

他建議,，在既有制度框架下,，由住建部、共青團等部門牽頭,，設立青年住房問題維權熱線,，搭建政策咨詢平臺，及時受理青年在購房和租房過程中的投訴,，督促職能部門采取行動,。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姍姍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1年09月28日 05 版

（編輯：土火）